在刚刚过去的七夕佳节中,《推理学院》举办了一场甜蜜蜜的征文比赛活动,比赛要求从游戏中的二十六个角色中,任意选出两个角色为CP主角,并为它们创作甜蜜故事!接下来,就请欣赏玩家盛夏沁凉为我们带来的获奖作品:《温度》吧!
以下是正文:
一
凌俐搭地铁回家,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人挤着她,她挤着窗,窗外是推理之都的夜色。
到了站,她被人群带着涌出车厢,像沙丁鱼罐头爆开一个小口子。狱长在心里祈祷车快点修好,毕竟地铁站离她家还有段距离,实在很不方便。她在车站前伸了个懒腰,拖着疲惫的步伐向前走。
已经到了饭后消食都嫌晚的时候,当凌俐走进一家商场,准备购买接下来一周份的速冻食品时,毫不意外地发现商场里几乎没什么人。
二楼超市外的走廊上摆着几个供客人休息的圆凳,有个女孩子坐在那里,看着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神色呆然地盯着自己的膝盖。凌俐出来的时候她还在,狱长多看了两眼,发现她手边摆着一根盲杖。
凌女士已经连续加班了四天,今天好不容易能回家休息,她的身体吵闹着要吃饭要睡觉,让她别多管闲事,但最后还是被良心还是什么的拖拽着上前询问。
“你好,小姐。请问你是在等人吗?”
“他们说买完东西就去吃晚饭……可是我感觉已经等了很久了。”那女孩绞着手,没有焦距的眼睛朝她这里望过来。
那确实是很久了,凌俐忍不住皱眉,心里先入为主地勾勒出一些不好的故事。尽管觉得没什么希望,但她还是打算先带盲女到商场的走失儿童中心去广播一下碰碰运气。
“可以的话,你还是多警惕些,不要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走。”凌俐牵着她的手,走得很慢,边走边说,“这世上还是坏人多。”
“那您是在骗我吗?”灰握住她的手紧了些,轻笑着回问。狱长的手很干爽,手掌有多年持枪磨出的茧,摸起来有奇妙的触感。
“当然不是。”女人用了些力气回握,连嗓音都带着公职人员理所当然般的可靠,人体的温度从她的掌心,甚至指尖刺破灰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渗进相握的另一只手中。灰疑心这又是好人阵营蛊惑人心的惯用手法,却又不好立刻挣开,只能任由她的体温污染自己。
从凌俐捡到她的地方到广播中心的路并不很远,但对她来说足够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前方五米拐角,无监控区域。
二
很久之前,久到凌俐还是个菜鸟,周末还有空闲时间出来逛商场。
帮助迷路的小孩是常事,凌俐当然也不记得有个握她手握得特别用力的孩子。
她生在不太好的家庭,活在父母真的会像惯例恐吓时说的那样把她丢掉的恐惧中,没在人群中大哭起来不过是因为害怕妈妈看到了觉得羞耻,反而不来接她。
那个人好像一路上不停地在说些什么,那些话语已经尽数融在了回忆朦胧的光圈里,只有手心的温度她至今无法忘怀。
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好像眼眶突然软化了一样,她被牵着,悄悄地抹着眼泪。
这只是不知道哪来的小鬼单方面的回忆,和灰没有关系。
三
感觉到对方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凌俐适时松开了盲女的手,她单纯地将其归咎为自己对距离感的把握过于差劲,甚至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您不必陪我一起等的。”那女孩被凌俐安置在广播中心的豆袋椅上,她看不见凌俐在哪,只是摆出低眉顺眼的态度,捏紧了大拇指指节。
商场的广播站经常被当成走失儿童中心使用,外面走廊上贴着图案很童趣的泡沫安全墙贴,边上有个海洋球池子,包含着诸多让人放松的要素,但这位年轻的小姐什么也看不见,僵硬得脊背绷直。
狱长拍拍她的背,让她放松点,感受到薄薄的肩胛骨稍微突出,好像马上要刺破纤弱的肌肉和皮肤。她手脚也细长,黑白格子阔腿裤下露出大理石般白的透明的脚踝,皮肉之下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盲女听从凌俐躺倒在豆袋椅上,明黄色的椅子好像要吞噬掉她一般包裹住女孩半个身子。奇怪的是她明明长得挺高,却无端给人一种脆弱感。
灰手里捧着凌俐塞给她的热饮,这也是陷阱,她到局子里坐过很多次,长得年轻,看起来像少年犯,于是警察每次见她第一件事就是塞给她一杯热茶。她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咖啡,褐色的液体表面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和一层明亮的光圈。饮料还很烫,她轻轻抿一口时喉咙传来的不适感却不如想象中那样及时驱散心中的异样。
旁边的狱长靠在豆袋椅里发呆,不一会竟然慢慢闭上了眼睛。灰对此毫不意外,凌女士的眉眼间已经写满了疲惫,她舒缓语调的背后藏着长久积压的困意。
可惜的是手里的咖啡在这个不太好的时机凉了下来,灰静静地抿着热饮,兜里的手枪和小瓶装氰化钠因而显得太过冰冷。
一直到商场的广播站播放了两遍关门的通知,狱长才悠悠转醒,矮桌旁摆着空杯,盲女呆呆地空望着对面的玻璃。
听到她醒来坐直的窸窸窣窣声,那女孩循着声音朝她看过来,嘴角颤抖着勾出一个笑容:“您还在啊,刚才没声音我还以为您已经回去了。”
闻言,凌俐喉咙突然哽住,虽然是已经预料到的事,但是真的经历只是却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凌俐有个令人不快的猜想:她的家里人若是真的将她遗弃在这里,大概是想她自己识趣。
她有些急切地抓住盲女的手,将对方从椅子里拉出来,语气极力安慰:“我带你去附近派出所登记一下……”
盲女并未做出什么像样的反应,凌俐甚至不知道她刚才的动作是否算是点头,对方神色有点飘忽,好像踩在云朵里一样,被她牵着,脚步轻轻。
四
出了商场,深秋的晚风立刻卷上两人,此时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因此更显得萧条。
灰察觉到凌俐牵着她手愈发用力了,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个用来勾起别人同情心的伪装,用来对付习惯了发散同情心的狱长却是个相当合适的陷阱。
“前面过了公园有个派出所……我先带你去登记信息。你说你不记得电话号码了,家人的名字会说会写吗?”凌俐一边牵着她,一边絮絮叨叨。
灰轻轻应了声知道,语气慢悠悠,自由的那只手悄悄摸上后腰的枪套。
公园西门出口的监控在一个月前就因为年久失修坏掉了,由于街道办事处令人绝望的效率,理所当然的还是个吓人的摆设。很明显,现在已经是会在公园散步的老人小孩的休息时间了,离开了大路,谁都不会发现……
“你的衣服没有口袋吗?”凌俐突然转头看她,目光迅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狱长察觉到女孩的手渐渐又凉了起来,这才发现她身上只披着短款棒球外套,里衣似乎也只是一件棉长袖罢了。她皱了皱眉,态度有些强硬地伸手将她外套的扣子扣上。
虽然灰并没有被这突然袭击吓到,但凌俐的动作让她莫名感到不快,心中泛起一阵让人感觉痒痒的烦躁。
这是个完美地时机,狱长正专注地摆弄着她的扣子,而她现在双手不受控制……灰装作整理衣角,将手从后腰处抽出来,转而摸上裤子口袋里的口红电击枪。
她缩小动作幅度,在口袋里小心地将外壳取下来,万幸也没有引起女人的注意。就这样,对着她的喉咙攻击,成功几率有多少?
灰在脑内进行概率评估,迅速总结出四个可行方案,其中有三种可能的战术走向要求她现在先发制人……
一阵暖意骤然包裹住她。
没错,她确实看到对方脱下外套的动作了,只是平时一贯迅速的大脑此时竟然无法及时反应,直到狱长用自己的大衣将她裹住时,她才突然颤抖了一下,拇指差一点按下电击枪的按钮。
灰被自己吓了一跳。
五
母亲去世后那个男人就常常酗酒,不要误会,母亲在世时他也这样。出乎她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因为没人训斥或关注而放弃这一爱好,反而愈演愈烈,这和她所观察到的不同。
长久以来,她都以为,这对怨侣就是通过这样不健康的方式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以此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毕竟母亲也经常大吵大闹,乱摔东西。
这么一想,原来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妄想两人之间还有爱情存在,只是相处方式与常人不同,似乎这样就能证明他们还是爱自己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
这下她也很难再欺骗自己说“你也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了。
她第一次离家出走。父亲喝得兴致上来把她叫到身前给了一个嘴巴,她被扇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间抓起烟灰缸反手打断了男人的鼻梁骨,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脸完全肿了,她也不敢去学校,又怕父亲追出来,就跑到旁近小区的公园里游荡了小半天。没过多久就饿了,大概青春期小孩都比较呆,她那时以为喝水抗饿,用身上仅有的两块钱买了瓶矿泉水,最后捂着脸呆坐在长椅上挨饿。
这个季节公园里既没有喷泉也没有鸽子,她坐着摆弄了会儿自己的手便觉得无趣了。
因为身上时常带着伤,她在学校也没什么正经朋友,即使有大概也不会允许她到家中借宿,除了回家,她也无处可去了。临近傍晚,初冬的寒风渐起,她虽然大可以硬气地冻死饿死在这里,但又想到即使明天她陈尸公园长椅荣登社会版头条,父亲大概也不会感到遗憾,不体面地死在这里实在不合算。
这个季节公园里既没有喷泉也没有鸽子,她坐着摆弄了会自己的手,反而觉得更没意思。
快到放学时间的时候,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在她身前蹲下,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女人像是刚挤下地铁,金发乱糟糟,不光毛毡大衣起了球,里面的西装外套也皱巴巴。
她看起来白白净净,身上校服穿得也整齐,天生的一张文静的“乖孩子”脸上乌青一片,十分吸引有责任心的大人的注意。
她小时候不爱和人说话,叛逆的很,一看女人包中露出的半个警徽,更不愿理。女人还要再问,她便说:“条子,爬。”
“什么?!”凌俐闻言顿住,伸手去捏她完好的那半边脸颊,换上狱警的凶恶嘴脸,恶声恶语道:“你是哪个学校的?是不是跟人打架?”
“少管别人家事……唔,你放开我!”
凌俐捏着她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提起来,意外地发现女孩的手腕上也一圈青紫,当即气恼道:“是你家里人打的?跟我去派出所。”
她一个营养不良的初中生怎么是正规警务人员的对手,被凌俐抓猫一样抓住后颈,推着向前走,但还是不住地挣扎着。
“死小鬼别乱动!”
“条子骂人,暴力执法!你是哪片辖区的,明天就去投诉你!”
小猫咪张牙舞爪,有几次差点挠到凌俐的脸,被她捏着肩膀向前推,一路上打了好几个喷嚏。
凌俐原地停下,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她整个人裹起来,女孩像是被她的动作吓到了,突然安静下来,凌俐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接着走,打了个哈欠,恶狠狠地说:“我是狱警,希望今天过后再也见不到你。”
她还没到发育期,又瘦又小,跟小鸡仔似的,女人的外套一直包到她的大腿。小小的女孩被驼色大衣卷住,露出小半张脸,像只脱毛的几维鸟。
“热死了……”
“你感冒了不知道,现在的小孩,离家出走都不知道多穿两件衣服。家长怎么当的……待会儿我不狠狠说他们两句……”女人一路上打着哈欠,像是很累了,说话有气无力。
小几维鸟被烦人的温度包围,想抬头看看清楚这可恶的家伙的脸,眼前却一片模糊,她恼怒地揉着眼眶,心里争辩着只是被寒风吹起的沙尘眯了眼睛。
六
“请问您父母家人的姓名……我知道了,是什么字形您知道吗?好的……正在为您备案……今天已经很晚了,检索结果可能要等明天才能收到。”派出所的执勤人员兢兢业业地为她搜索着不存在的家人,另一位女警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
女警弯下身子与来寻求帮助的盲女平视,轻声 问道 :“您今晚有地方去吗,要不要在我们所里睡一觉?毯子什么的都有。”
凌俐见信息都采集完了,将那女孩搀起来,抢在她之前回绝道:“不必了,我家就在附近,让她在我那里住一晚上吧。”
盲女听了赶忙摆手拒绝,颇不好意思地说道:“怎么好意思,您已经帮了我这么多……”
“别客套了,你在这连口热饭都吃不到,跟我走。”狱长几乎是强硬地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出了派出所,她又回头向两个值班的小警察喊道:“人我先带走了,明天再送她过来。”
两人身高相近,挽着手像是出来逛街的闺蜜,其实一个嘴里嘟囔着明天要好好教训一下遗弃残疾人的家伙,另一个表情诺诺,心里已经规划好了得手后的撤离路线。
狱长家就住在不远处的公寓楼,按理说她是推理之都数一数二的权力者,在那座孤岛实行铁腕统治,散播恐惧,有谁想与监狱方交接,或暗中做些手脚,都不得不通过她,应该是有权有钱。
实际上凌俐现在那辆车开了四年,住在两室一厅的公寓楼里,家中堆满了速冻食品包装袋和外卖餐盒。
“不好意思……我先整理一下。”一推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地狱绘卷,凌俐不免有些尴尬,幸好这女孩看不见。
灰对此毫不意外,她已经来踩点过两三次了,可以骄傲地说比起狱长小姐,她对这个家更加熟悉。甚至连凌女士的保险箱密码都了如指掌,遗憾的是里面只有一些贴着僵硬证件照,对灰来说没有一点收藏价值的证书。
手忙脚乱的凌女士将满地垃圾都塞进空闲的柜子里,终于清出了一条方便盲女下脚的道路,这大概是灰一个月看到的最有趣的画面。
她登堂入室,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狱长家的餐桌上。
其实凌俐家也只有一些速食快餐,她把刚买的成包的食物塞进空荡荡的冰箱,然后花五分钟煮了一锅方便面。灰腹诽她实在没有资格说那两个小警察端不出什么能吃的。
狱长背对着她在厨房忙活,灰看了一眼她的马克杯,在桌下掰断了密封瓶瓶口,透明的医用安瓿瓶里只装了一指节深的氰化钠,不过杀死一个成年女性绰绰有余了。
找机会放进她的杯子里……
“请,筷子在这里。”凌俐先给客人盛了面,她打了个蛋,囫囵一起煮了,蛋花下是快要满出碗外的面和汤,冒着腾腾热气。
灰注视着慢慢升腾的白气,廉价食品的香气突然从久远的记忆中飘来,她的手有点颤抖。
七
高三的暑假,灰最后一次离家出走。
她靠在小区里的儿童滑梯上很晚才睡着,深夜却被人叫醒。
一些同事为凌俐庆祝乔迁新居,请她去ktv,结果她自己滴酒未沾,还得送几个烂醉的下属回家。又忙到深夜,从停车场出来,远远地看到附近儿童乐园的滑梯上躺着一个人,她本以为是哪来的醉汉,走进一看却发现是个年轻女孩。
“喂,小姐?醒一醒……”凌俐晃着女孩的肩膀把她弄醒,“你还好吗?喝醉了吗?能不能走路?看得清我吗?”
灰在她碰到自己的那一刻就清醒了。过去许多年,拜父亲所赐,不仅她的修养上升到会被年幼的自己唾弃的地步,危急应对能力也远超普通女子高中生。听到陌生女子连珠炮似的问话,她推开女人摇晃她的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温和道:“天这么黑我当然看不清您。”
“你没事吗,为什么睡在这里?”
“啊,本来想坐着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居然睡着了。”灰笑着摆摆手,往小路那边走,“我现在就回家,不必担心。”
哈,麻烦的家伙,得快点找到能住的地方……灰揉揉头发,腰背被硬质塑料磕得发痛,她又忍不住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灰回望了一眼夜色中看起来像是白领的女人,年轻的脸在路灯下被照得光亮,她对那女人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转过头便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等这女人走了再回来将就一晚吧。
她还未再抬脚,便被人用力拽住了手腕。
这下连很有涵养的可爱女高中生也有点烦躁了,灰再次回头,语气不耐:“您还有事吗……”
此时在路灯的光亮中逐渐显现的是仿佛要融在白光中的,黄昏麦浪般的金发,和含着复杂情绪的红眸,女孩口中阴阳怪气的话被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噎了回去,抿了抿唇,道:“能别管我吗。”
凌俐握着年轻女孩的手腕,在心中组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说:“你没地方去吗?要不要来我家住一晚。”
彼时的凌俐打拼多年事业终于有所成就,近期内有望高升,存款也终于足够置备房车,装修中的两居室里堆满了未拆封的家具和乱七八糟的工具。
“我以为您既然邀请我来,至少是有些能招待客人的东西的。”女高中生托着下巴在餐厅内等候,并对厨房里准备宵夜的狱警小姐指指点点。
凌俐白她一眼,无语道:“你这小鬼怎么这么自来熟……给你吃饭还挑三拣四,不知道是谁一路上肚子打鼓。给你加个蛋行了吧。”
其实灰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但是出于一些无谓的自尊心,她一边在心里焦虑着一边细嚼慢咽。旁边的狱警又开始烦她,让灰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狼吞虎咽让她找不到机会发问才好。
“可以的话,你还是多警惕些,不要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走。”凌俐给自己热了牛奶,边喝边对吃相文雅的女孩说:“这世上还是坏人多。”
“那您是在骗我吗?”
“当然不是。”
灰沉默了一会儿,社交礼仪要求她现在说点什么,但她不太习惯和人一起吃饭,总是找不到往嘴里塞东西时回答问题的空档,我们年轻的朋友突然失去了刚才的从容,像个退潮时候的海葵,干巴巴地说:“您的警徽露出来了。”
之后不管凌俐再问些什么她都闭口不谈,两人对坐,灰觉得自己像个被辅导员单独约谈的女大学生。
最后女人将她安置在新买的沙发上。
凌晨时分,她蹑手蹑脚溜进主人的房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她,可以想象这是个很变态的举动。
她的呼吸很细,睡相可见的与清醒时大不相同,具体有何不同,大概是黄昏时呈不同角度摔向海面,碎成不同形状的金色的浪。女人盖着薄被,露出一大片脖颈,像是煎得恰到好处的熟鱼肉,让灰心中产生一些莫名的冲动,想要紧紧地掐住这流淌着生机与希望的躯体。
月光透过窗户,不知此前收到了这样的反射,投在凌女士脸上时带着很吸引人的水波纹样,她的每一次呼吸,都让灰联想到一些鱼类收放泛着斑斓颜色的背鳍。偶尔有车辆经过,光线照进房间,即使是轻盈的人造光也营造出海面下看到的月亮那样流动的光泽。
她被心中突起尖刺一样的异样和不快驱使着退出了房间,来到玄关穿起她自己的鞋——一双黑色板鞋,白色鞋带末端沾着一两滴血。
她推开门走了,但是几年后又回到这里。
盲女在一个如出一辙的夜晚来到狱长的床前,灰发垂在身前,在夜色中呈现一种令人讨厌的的蓝黑色,她有点白的过分了,无声伫立的时候像一尊大理石雕塑,那种会被起名为《某某的复仇》的奇异作品。
她看起来像是在考虑什么,但思绪早已经飞到十分遥远的地方,过了几分钟才回过神来。
灰俯下身,指尖轻轻地触到熟睡的女人的手,感受到人体的温度,接着从兜里抽出——
八
第二天狱长全须全尾地醒来,用手背揉眼睛,抹了自己一脸黑。
签字水笔写在活人手上总是不太好看,笔画不稳因而显得主次欠缺,密密麻麻好像蛛网缠缚,又仿佛谁的过往栖落在她手背上。
“多谢招待,我本该提出回礼,但因为您的缘故,我的一项重要任务失败了,所以我想我们应该算是两清。希望您(从这里开始写在了手心里)少吃垃圾食品,祝安好。”